旁人隐隐皱起眉,秋夕从愣怔里回神,又福了福身疑惑道:“秋夕并无此意,不知秋夕是何处冒犯了亲王?亲王示下, 秋夕一定改正。”
妥帖的回应, 一来不扫了自家主子的颜面, 二来又足以应付容明霄的为难, 落落大方, 教人不禁多着了几分眼光。
岂料这样的言语对于容明霄更是耳中利刺,他低哼一声, 圆圆双眸毫无震慑力地盯着秋夕,冷冷吐出四个字:“狗仗人势。”
牡丹金步摇巍巍一晃,婉丽的眼冰冷望过去,容洛登上石阶,粗略将容明霄一打量。忽而莞尔。
“八弟心情不好,倒也别拿本宫的婢女撒气。”招手让秋夕到身后去,容洛握着银红色的誊帖放到门房手里, “你有今日,怪的是你自己, 不好好反省便罢了, 连气度也没一分。活让本宫失望。”
容洛那一眼端量里情绪格外平淡, 可落在容明霄身上, 他就觉得有千万种难言的滋味挤在心房。
袖袍下的手紧紧握拳,容明霄兀地气笑:“是了,弟弟就是没有气度。没七哥能忍,也没四哥哥那样大度,能忍得下皇姐这样野心勃勃的人在身旁!”
太子车架正徐徐停下,容明兰从车马上下来,闻言一怔,复又垂首下去,平常似的招呼仆从去递誊帖、搬出今日的贺礼。
这一声无异于将江水抽干,逼迫暗流底下的巨蟒浮出水面。众人心思各异地关注这厢,那厢入内的薛淩月却两步迅疾地冲到前头来,拦下了容明霄大有更震撼发言的势头。
“攸宁!”轻呵一声,薛淩月按住容明霄,望向容洛,讪笑:“大殿下。”
冷眼旁观的谢攸宁这才不得不走过去帮腔,忽略父亲谢琅磬瞪过来的视线,他手上折扇一翻,深深看容洛一眼,俯首:“亲王来之前与微臣吃了点酒,有些神志不清,殿下若是要罚,便罚微臣吧。”
开脱的一套说辞。容洛见他上前来,记起他在她罚谢琅磬那日时有的的举措,沉了沉眼帘。
“罢了。”
示意仆从将礼交给门房收归入库,容洛看向从影壁后转过来的重澈,迎上去,话语划过谢攸宁耳畔。
“念在你我友人多年,本宫给你面子——最后一次。”
不轻不重,却能让近前的人听清。容明霄双眼在这一句话落下后涌起血丝,薛淩月死死按住方才压下第二次风波;前头谢攸宁闻言,躬下去的身子好一晌才直起来,望着容洛含笑走向重澈,他喉关一紧。
蓦然苦笑。
霖荣郡主从来都是个厉害的女子,诞辰上出了什么事,眨眼间她便能尽数听闻。刚宴宾客便出了此事,她倒也不生气,不论是容洛的礼还是容明霄的,她都笑眯眯地收下。
但这肯定也有几分包庇容洛的意思。
正如重澈所说,霖荣郡主喜欢容洛远比喜欢他这个儿子更多。许久不见容洛,她一瞧到人便赶紧拉到身旁坐下,打量问话,心疼怜惜,直伤了一众对重澈有几分心思的娘子的心。
因容洛早年间一桩吃醋案,霖荣郡主此后就不再给重澈身旁放过侍婢,如今重澈对容洛一副非卿不娶的模样,霖荣郡主这再娇惯着容洛,入重澈府的怕是一只母蚊子也不会有,何况是人。
胡姬妖娆起舞,席上统筹交错。容乐与驸马井翼优坐在底下,眼见容明霄与谢家起了什么争执后,便一直盯着上座与霖荣郡主说话的容洛一杯杯不停饮酒,斟酌片刻,上前去压下容明霄再一次送到唇边的酒浆。
“你公然与皇姐发气有什么意义?”容乐劈手夺走酒杯,拧眉无奈地看着他,“宫里头哪一个不怕皇姐?你再这样,怕不是要成了第二个安陵。”
手中一空,容明霄眉心一蹙。听她这样说,沉下去的几分火气又送到喉头。伸手把酒杯抢回来,他因圆目虎牙显得稚嫩的脸上一片乌色。
“你装什么好心,你不一样是皇姐的人?”他将酒杯重重放在案上,提过酒坛一倒,见没有酒水,伸手从容毓崇的桌上将满满的酒壶提到眼前来,“你就是想要我害怕皇姐退却,这样就少一个同她争的人了是不是?你少来,我有谢家,不怕她。不单今日不怕,往后也同样不怕!”
他面色染着酒气。容乐轻轻皱眉,把那壶酒按住,“可是谢家也同样怕皇姐……八弟,我明白恭柔昭容于你的担忧,更清楚你对当年万分后悔,但——你想想向氏。”
容明霄扣在壶耳上的粗粝手指顿时一紧。
“想当年向氏同样煊赫,可就那么一夕之间,三百口人灰飞烟灭……”容乐放开酒壶,“旁人都觉得是谢家辅佐皇姐,方才使此事功成,但你跟着谢家,怕也十分清楚,当年那折名录是皇姐所给,而谢家如今如日中天,也是皇姐所赐……八弟,是皇姐一人在宫中一步步设局、放线、收线,向氏才骤然崩溃的。你觉得,你争得过皇姐么?”
握在壶耳上的手加重了几分气力。
容乐不过是陈述当年所发生的一切,语气温和,平淡,但却透着无数的刀光剑影。
他不是不知